中国已知分布有多少种鸟?依据不同的名录,答案可能略有不同。《中国鸟类分类与分布名录》第三版收录了1445种,而《中国观鸟年报-中国鸟类名录7.0版》(2019)则收录有1474种。这其中大约有106种为中国所特有,我们曾在此有过系列总结:中国特有鸟类(1)、中国特有鸟类(2)和中国特有鸟类(3)。近来,依据分子遗传学和形态学方面的证据,有观点认为谜一般存在的中亚夜鹰(Caprimulgus centralasicus)很有可能是欧夜鹰C. europaeus plumipes亚种的同物异名。果真如此的话,中国的特有鸟类便会少一种了。
而在这过百的特有鸟类里面,有种生活在青藏高原上的独特小鸟竟自成一科,也成了我国鸟类当中唯一的特有科。它便是今天要给大家介绍的主咖——朱鹀(Urocynchramus pylzowi)。
朱鹀雄鸟,2015年6月2日拍摄于四川若尔盖
如上图所示,朱鹀雄鸟的羽色像是朱雀,而喙型从外观上又像鹀,初级飞羽有10枚(在雀形目多为9枚),尾又显得特别长,堪称雀形目里面的“四不像”。正因如此,它的分类地位在过去很长一段时期内都处于众说纷纭、扑朔迷离之中。
普尔热瓦尔斯基
说起朱鹀,有这么一号人物就不得不提一下。1876年,正是这位沙俄时期最著名的探险家、地理学家和博物学家——尼科莱·米哈伊洛维奇·普尔热瓦尔斯基(英语:Nikolay Mikhaylovich Przhevalsky,俄语:
Николай Михайлович Пржевальский)描述命名了朱鹀。该种的模式标本采集自青海大通河以北的山脉之中,普尔热瓦尔斯基以沙俄陆军少尉米哈伊尔·皮尔佐夫(Lt. Mikhail Pylzov)的名字作为了它的种本名。属名Urocynchramus源自希腊文,意为“尾、尾部”的oura,以及由法国鸟类学家马蒂兰·雅克·布里松(Mathurin Jacques Brisson)于1760年建立的鹀属Cynchramus(为Emberiza 的同物异名)。因此,朱鹀学名直译的话大概就是“皮尔佐夫的有着像鹀一样尾羽的鸟”。
普尔热瓦尔斯基,1839-1888,图片源自网络
普尔热瓦尔斯基出生于白俄罗斯的一个小庄园主家庭,从小就对自然抱有浓厚兴趣。青年时代开始,他对神秘的西藏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并立志要亲自前往拉萨探险(不过终其一生,他也未能如愿)。正所谓“时势造英雄”,他恰好赶上了英国和沙俄在亚洲争霸竞争最为激烈的时期。作为沙俄军队的现役军官,他先后完成了四次深入中亚及亚洲内陆腹地的考察,所取得的调查和科学发现为其赢得了世界范围内的声誉。
据统计,普尔热瓦尔斯基在历次考察当中,共获得了大型哺乳动物标本303号,涉及115种;另有小型哺乳类标本404号;鸟类标本5010号,涉及425种,还有400枚鸟卵标本。除此之外,还收集了大量的两栖爬行动物、鱼类、软体动物、昆虫和植物标本。普氏野马(Equus przewalskii)、普氏原羚(Procapra przewalskii)、蒙古兔尾鼠(Eolagurus przewalskii)和短耳沙鼠(Brachiones przewalskii)就都以他的名字来命名。不过,以今天的分类认识来看,朱鹀应该是普尔热瓦尔斯基发现的唯一一个脊椎动物的新科(朱鹀科 Urocynchramidae)。
朱鹀的分布示意图,引自傅桐生等 1998
分类谜题
由于前面所提到形态上的“四不像”,几乎从被发现开始,有关朱鹀分类地位的争论就持续不休。普尔热瓦尔斯基认为朱鹀的喙型与鹀相似,而其鸣唱则跟芦鹀(Emberiza schoeniclus)相近。其后的研究者们基本持有两种观点,要么根据解剖学证据将朱鹀视为一种鹀,要么则依据羽色将其归为一种朱雀。这些认知从朱鹀的英文名中也不难看出来,"粉尾鹀"(Pink-tailed Bunting)或“普氏朱雀”(Przewalski´s Rosefinch)都曾是该种较为常用的英文名。而在国内读者所熟悉的《中国鸟类野外手册》当中,朱鹀就被归到鹀之中(参见该书第492页)。
由于形态上的相似,朱鹀常被认为与长尾雀(Carpodacus sibiricus)亲缘关系较近,图片引自《东亚鸟类野外手册》
1953年,沃森和克里克发现了DNA的双螺旋结构,随之也开启了分子生物学的大门。传统上的分类往往主要依赖形态学证据,然而“趋同演化”(convergent evolution)现象的存在则可能误导了我们对于物种亲缘关系的判断。即是说,看起来长得相似的物种,可能是因为它们适应相似的环境,从而具备了相近的外表,但并不意味着它们就是相近的亲戚。
虽说朱鹀曾被认为是鹀或是雀,但它较长的第10枚飞羽(P10,最外侧的一枚,长度相当于P9的2/3)却一直是个悬而未决的难题。在其他所有鹀类(emberizids)或雀类(fringillids)身上,P10都已退化,凸显出了朱鹀的卓尔不群。2000年,美国学者首次尝试了用分子遗传学手段来揭示朱鹀的“身世之谜”。结果表明朱鹀既不是一种鹀,也不是一种雀,并且跟这两大类的亲缘关系隔得都还挺远。
其实吧,早在1918年就有人指出由于朱鹀形态上的特殊性,应将其单立为朱鹀科。可即便有了2000年发表的分子遗传学证据,习惯成自然的生命力还是挺顽强。2010年出版的《世界鸟类手册》第15卷当中就仍然将朱鹀放到了朱雀里面。不过,支持该种独特分类地位的证据开始逐渐涌现了。2006年,中国鸟类学者发表了论文《朱雀类和朱鹀的分子系统发生分析》,“进一步支持了朱鹀应该独立成为一个科的观点 ”。
十年之后,德国和中国鸟类学者合作的一篇论文发表在了老牌期刊《Ibis:英国鸟类学会会刊》,算是给朱鹀的分类地位之争划上了句号。结果发现与其亲缘关系最近的是织雀科(Ploceidae,但支持度并不是很高),同时据推算它早在距今2500万年前就已经跟亲缘关系最近的种类发生了分化,由此朱鹀也成了青藏高原上已知最为古老的特有雀形目鸟类支系。整合了HBW Alive的"世界鸟类"网站上如今也将朱鹀的英文名叫作Przewalski´s Pinktail(‘普氏粉尾鸟’)了。
雀下目(Passeroidea)各科的系统发育关系重建,横轴单位是百万年,引自Päckert et al. 2016
少人了解的高原精灵
朱鹀生活在3050~ 5000米的高原之上,尽管身份特殊,高寒缺氧的环境或许天然就是一种庇护。时至今日,人们对于这种鸟儿生物学方面的了解依然堪称寥寥。在赵正阶先生所著《中国鸟类志·下卷》当中指出“有关(该种)繁殖情况,目前较少研究。... 繁殖期5~ 8月,曾在青海河南蒙古族自治县宁木特山坡的杜鹃灌丛中发现一巢,住在枝叶茂密的枝杈上,距地高约1米,没有进一步报告有关巢卵的情况”。
迄今为止,关于朱鹀生物学最为详尽的研究报道可能要算德国学者于2006年发表的一篇论文。1990至2002年间,德国动物学家Axel Gebauer和同事一道在青海湖南边的南山先后进行了八次野外工作。他们根据繁殖生物学、鸣声、分子遗传学等方面获取的证据,较为全面地支持了将朱鹀科单立的分类建议。有意思的是,Axel Gebauer时任德国格尔利茨动物园(Naturschutz-Tierpark Görlitz)的园长,如今他依然活跃在野生动物影像拍摄的第一线。
野外工作中的Axel Gebauer先生,引自其个人官网
从已发表的研究报道来看,中国学者似乎并未对朱鹀的生态及生物学做过专门研究,但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的赵亮博士和张晓爱研究员曾对中科院海北高寒草甸生态系统定位站周边生境内的10种雀形目鸟类进行了为期数年的持续工作。这其中就包括了朱鹀,他们发现该种的窝卵数为3.66,育雏期约为13天,每天巢被捕食的概率则为0.0447。
很有可能是朱鹀巢及卵的第一张野外照片,引自Gebauer et al. 2006
根据在青海所获取的数据表明,总体而言朱鹀在当地于6至7月间营巢繁殖。它们通常将巢筑在茂密的灌丛之中,离地高度5~ 30 cm。巢由长的草叶和细枝条编织而成,内衬以柔软的细枝或动物毛发。卵色以灰绿色或橄榄绿色为主,其上有细密的斑点,有时会密集在卵的钝端形成深色的区域。据已有的观察,仅雌鸟参与孵化。目前,对于该种的食性缺乏足够的了解,一般认为它以高寒草甸植物的种子为主食,在灌丛或地面取食,会以昆虫饲喂雏鸟。繁殖期常成对活动,而非繁殖期会集成小群,有时群体的数量可达30只。
青海湖边的朱鹀典型繁殖生境
朱鹀的习性看起来较为隐匿,多在茂密灌丛中活动,只是5月中旬至6月中旬常可见到雄鸟站在枝头鸣唱。在被科学发现145年之后,青藏高原上独有的这种古老雀形目鸟类依然还有着不少未知的空白等着我们去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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