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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几个朋友聊了会儿用电,结果出乎意料

媒体:原创  作者:世界自然基金会
专业号:世界自然基金会 2024/9/5 14:28:11

WWF单读 联合发起的气候行动者 2024——“再生”创作征选计划开展的两年中,我们不断结识对气候问题真切关心,并愿意以实际行动参与讨论的朋友,也在日常生活里,切身感受到了频发的极端天气事件所带来的影响和损失。气候变化不再是一个遥远的议题,它已经走入了我们具体生活的方方面面,而能源结构转型——从传统化石能源转向可再生能源,正是缓解日益严峻的气候变化议题的关键方式之一。

不久前,本年度的“再生”创作者们一起实地探访了海上风电产业一线,并将他们各自的构想与新收获带回北京,回到书店,我们举办了一场以“故事塑造未来:一切从能源说起”为主题的论坛。

参与今年征选的 6 位创作者,除了分享各自的创作构想之外,还为我们带来了更多元的视角与观察。在他们的分享中,许多原本遥远繁复的议题变得明晰,他们以自身擅长的媒介为“策略”,将这一庞大的议题细细拆解。在对谈中所分享的相关创作未来也都会在单读公众号发布,欢迎大家持续关注。

以下是本场论坛的文字回顾。

活动现场

我与“再生”的故事

吴琦  在我们进行更具体的讨论之前,想先请创作者介绍一下自己,以及你们各自的创作提案在项目中的切入点,还有对于气候和能源主题的兴趣,大概是什么时候进入到你们的创作脉络中的?

孙纪元  我是一名关注自然及其相关人类社区文化的研究者和摄影师,在“再生”创作征选中参与非虚构单元。我的切入点是希望在有关海上风电的大量数字报道之外,找到更多能够让普通人关注并理解的细节。

我是从去年开始关注能源议题。俄乌战争之后,欧洲的能源危机被广泛报道,正好在那时,我读到一篇关于山东莱州湾正在建设新海上风电项目的报道,用了很多“风光一体”之类的炫酷术语和天文数字,这让我产生了好奇,在这些术语和数字之外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项目?

于是我去了一趟莱州,到访当地的村庄,还出海去看了海上风电项目。很有意思的是其中一个村庄的历史,村内有一个大概建于汉代的东海神庙,这说明莱州的村庄至少从汉代开始就作为人类文明的聚落而存在了。他们对于自然资源的利用历史也很有趣,从晒盐、做风车这类人类最早利用自然能源技术的方式,再到现在开始大力开发风电,我对这种趋势很感兴趣。

张颖  我的剧本想要讲述一个海上风电一线运维人员,在工作中面临台风的故事,我平时是一个全职的剪辑、导演。

我的创作在比较早期就有气候议题的介入,在南非读电影专业的时候,我的毕业作品就构想了一个南非的虚构时空,以风暴将至为背景,但当时作品的主题主要是探讨性别以及社会结构的剥削,没有展开与气候问题相关的更多讨论。于是在这次征选里,我想更集中地研究人们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反应,就写了这样的提案。

七月  我平时在美术行业工作,漫画是我的业余爱好,在这次的作品中,我想要以漫画的形式,关注能源问题与家庭问题之间的互文。

我的家乡在山西最南端,从小就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我一直很节约用电用水,对于我个人来说已经做得很好了,为什么世界还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想通过进一步的思考,将能源问题放在宏观层面和个人层面之间,比如在家庭这样的范围内,做一个更有效的探索。我们作为普通人,既然不是我的错,那是谁的错?或者说问题到底出在哪?是这些问题让我想进一步创作这个故事。

张立  我的专业是做影像,也做导演,同时正在中国美院读博。我的研究方向比较偏技术,这次在“再生”创作征选里,也是希望能够更多将能源问题作为一种技术问题来讨论,我和佳末的作品最后呈现的成果也会是摄影和漫画融合的一种方式。

我跟佳末都是河北张家口人,张家口处在高原跟平原交界的地带,所以有很好的风力资源。和很多北方城市一样,张家口也是基于能源发展起来的城市。在小时候的记忆中,最好的企业就是碳机厂跟煤机厂,我的爷爷、爸爸都在厂子里工作,我的很多日常经验也都跟传统能源相关,但对于周围很多风电设备都没有知觉,也是因为这次创作契机让我重新发现了这些地方。

关注能源更像是一个策略。艺术家是有策略的,很多时候我们看到的艺术,并不能表现现实生活里真正的问题,所以大家都在用一些能够被讨论的问题来牵扯到一些所谓的真问题。把能源作为某种技术或媒介来讨论人、社会跟自然的关系,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佳末  这次我和张立一同入选的提案,是我们重新走访敦煌和西北地区,探访了一些能源基地后的思考结果。我们想要以一个立足未来的故事,讲述人与自然以及能源之间一种新型关系的可能性。我平时是一个动画导演和分镜师,做一些动画和游戏方面的工作。

我和张立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小时候每次回家时,都能看见我们那边最高的建筑,一栋供电厂的楼,大概有二三十层。张立可能更偏技术,而我想提炼出人在自然环境中的生活状态——他们怎样找到一种出路,或者更好的生活?这次重走西北和汕头之后,我发现现在风电产业已经非常现代化了,它不需要人来监控,反而和 AI 绑定较强。那么当未来的自然资源,不再那么人本主义,反而有了一种自我意识后,人的位置会在哪里?可再生能源的未来,会有哪些新的可能性?

秦言  大家好,我是秦言,生在长在北京,现在在洛杉矶工作。我是一名数据科学家,说是科学家,其实只是个打工人,假期不够,很抱歉这次不能来现场参加论坛,但也很高兴能通过视频的形式和大家交流。

最近几年,在多次遭遇极端高温和山火后,我意识到气候问题不是未雨绸缪,而是切肤之痛。在看到这次“再生”创作征选的消息时,我才意识到我已经不自觉地把环保题材融入自己的小说。我写过因人类活动而濒危的鸟类,写过因全球变暖而数年不灭的山火,而“再生”这个主题,让我想到,可以把两个我很感兴趣的元素——熊和洋流结合在一起,写一篇小说。

我是到了洛杉矶之后,才体会到洋流对人类的影响。这里沿海气温凉爽,海边经常有雾,离岸边很近就有成群的海豚和鲸鱼,洛杉矶北边不远的圣芭芭拉,以盛产海胆出名,虽然我觉得并不好吃。这一切,都和加利福尼亚洋流有关。而加利福尼亚洋流,只是全球庞大洋流系统中的小小一环。

洋流规模庞大,但并不是坚不可摧。厄尔尼诺现象就可以扰乱洋流,导致浮游生物大量减少,直接影响海洋生物的生存。全球变暖,也有可能减缓洋流流速。有气候学家列出过全球气候的 16 个临界点,一旦迈过就不可逆转,其中之一,就是北大西洋环流减弱。更极端的担忧,是全球变暖,有可能会导致洋流的彻底停转。而这,也是我故事一开始的假设。如果洋流减弱几乎停转,如果全球变暖已经到达临界点,如果人类温室气体减排的速度还不够快,那么人类该何去何从?当然,人类需要更彻底地拥抱可再生能源,进一步拓展已有的技术。同时,在我的故事里,在人类来不及反应、人类技术面临瓶颈的地方,有熊出场,为人带来一点自然的智慧和帮助。

吴琦  我想接着追问一下刚才张立说的策略。从创作者的角度来说,可再生能源这个主题和公众沟通的成本是比较高的,因为里面有技术的部分。故事可以和观众产生联系,但是再继续深入,也许观众就离开了。那么“能源气候”真的是一个好用的策略吗?在你们各自面对的创作环境和传播语境里,它好用或不好用的原因是什么?

张立  能源问题虽然很严重,但是它只是一系列发展进程的结果,我们不能沿着结果去解决问题,而是需要找到是什么原因或系统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这些年我在学校跟着导师做一个项目,叫山水行动。山水画的传统,是呈现一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世界观,它也存在与西洋画一样的透视法,但不是焦点透视或散点透视,而是人在游历之后,产生的一种充满时间性的回忆记录。我们想用摄像机完成古人用笔墨完成的事情,重新建立一种现代的人与自然的关系。

能源问题也是一样的,我们想要讨论的是一种主客体严重分化的状况。在“能源”这个词被对象化后,我们才会认为自然是一种能源,甚至人也成为能源,都成为某种可利用、可掌握、可控制的东西,而不是与人类融为一体的和谐共生的关系。在这个角度上,能源确实是一个核心问题。

孙纪元  我们作为创作者,需要不断思考如何才能找到读者能够理解并共情的点,让大家理解技术层面上的知识。在这个进程中,我更关心的是在最早利用自然资源时,组织关系是怎样的?建国初期时,东北的厂矿提供了一种以石油和煤炭为主要能源时代的关系逻辑,大家都生活在这样的逻辑下,到了现在,开始以碳中和为目标后,这种组织关系有没有改变?是否只有组织关系上完全的革新,才能够真正达到碳中和的目标?

碳中和是一件需要自上而下推行的事情,艺术家只是一个委托的角色。思考如何在读者和机构之间完成转化非常重要,也是不断考验我们的难题之一。

关注具体的生活,能源问题才能有落地的方向

吴琦  汕头之行(👉🏻点击查看汕头之行更多细节)是今年项目当中的一个新尝试。我们一起去实地考察,也是希望把气候议题跟实际情况联系起来,让我们对设备、技术和人的状态有一个具体的体感。你们对这一趟旅行的感知是怎么样的?是否对于你们各自思考的问题和创作有所帮助?

张颖  我逮着人就会问,运维人员真正的工作状态是怎样的?他们住在哪儿?我按照三幕式提交了大纲,大概每个点要发生什么,我都已经计划好了,但是当真正要落笔的时候,才发现大脑空白。比如会围绕运维人员发生的具体事件,他的工作内容和生活状态,这些我都没办法知道,之前在网上做的调研也都只是很表面的信息。

到了现场,我才知道他们会在几百米高的塔筒内工作。在安装风机时,旋转的风机上小小的塔筒,会有五六个人在里面工作,夏天上面的温度可以达到 40 到 60 度,他们要穿着很厚的长袖工装和保护夹克,再戴头盔,工作仓里大部分是没有空调的。这都是我们从地面仰望时不可能想到的,这趟旅行让我的主人公以及他周边会发生的事情变得更加具象了。

佳末  我和张颖咨询的是同一个运维人员。当我们去海上风电场探查的时候,他说自己曾经在风机上面连续工作了 8 天没有下来,没有办法洗头洗澡。他原话是,当回到陆地上之后,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野人。

在我和张立去汕头之前,原本的计划是以一个在西北地区风力能源站工作的人为主角,他在能源站工作,同时也在核废城生活,结合漫画和照片,以公路片的形式展现他这一路的行程。但在我们去过汕头之后,创作方向有了非常大的转变,我们被整个风电场自动化的程度震撼了。风电运作其实并不需要很多人,除了每年的定向维修和台风等灾害之外,一些小问题都可以自动修复。在这种情况下,人的作用和能力被不断单一化,最终和风、熔岩、塔式电站等相同,都成为 AI 的储备资源。

404 核配套城牧民家的山羊(摄影:张立)

张立提出了“列子御风”的想法,并不是谁来乘着风,而是人与自然相互和谐。这可能是汕头之行对我们创作方向的改变,从了解某人单一的生活状况,变成了对整个能源、自然和更大的总揽者之间关系的探寻。

张立  在汕头国际风电创新港建设联合会的办公室时,鉴衡认证中心的副总裁刘明亮给我们讲了非常多产业发展的细节,我们震撼于现在的新能源已经发展到如此大的规模,并且可以很大程度地替代不可再生能源。紧接着后面两天的行程,我们见到了生产装配员、去了海上风能现场,最大的感受不是人类制造的技术多么伟大,或者为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多少改变,而是这样的技术可以将自然之中的巨量能量带到我们面前,它是一种能量涌现的方式。在风车转动的表象背后,了解到这些转动将资源输送到了多少个地方,这类感受是非常直接和令人震撼的。

七月  我和佳末在白天的行程结束后,会去逛一下周边的菜市场。我想知道的是,在汕头这样正在大力发展新兴产业、拥有这么多先进设备的城市,老百姓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吗?这样宏大的事物和真实的生活如何结合?关联又是什么?

我想人与能源的关系也是需要不断再生的,只有持续地关注和了解,才能够找出其中的联系。我的创作关注家庭,就是因为我们从小到大的生活其实和能源问题很紧密。这种关心会让我们的心灵更加开放,不再局限在生活里面,只关注和我们特别切实的问题,能源问题也有一个更加落地的方向。

孙纪元  我去年已经去莱州实地勘察过一遍,我觉得最大的区别是,我去莱州的时候是自己联系的,很难看到生产车间、原部件最初始的样子,也很难接触到一线工作人员。

我上周去阳江时,工作人员跟我说在运维的时候,风电扇叶是中空的,里面有很多线路,运维人员要从塔顶上方的机舱走到扇叶里面去,在全黑的环境里爬进一个狭窄的幽闭的空间。虽然实现难度很大,但我的梦想就是真正去塔顶看一下。

吴琦  如果给你们更多的时间,并将所有权限都开放的话,你们还希望更多地去了解或调研些什么呢?

孙纪元  我比较感兴趣的是风电的水下环节。有的人会说,电机转起来之后,会产生一些人类听不见的次声波,会影响海洋生物的生活,但现在的研究数据还比较少。如果真的有机会,我希望可以用水下麦克风来听听水下的声音,这就需要一些额外的设备和资源。

张颖  我剧本的最后一幕就是工作人员在塔顶看向大海,发现了海的辽阔、人的渺小。在汕头时,我问那个在塔顶呆了 8 天的工作人员,在上面看海有什么感觉?他说他不敢看,太高了。他们上去塔顶之后会打开窗,但那一步他从来不做,要同事去做,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做那一步。原本被我浪漫化的场景,被一个真实的人告诉我那一幕并没有那么浪漫,所以如果可以,我想自己上塔顶去看看。

佳末  一开始计划的时候,我读了契诃夫的《萨哈林旅行记》,他在写作这本书时,取材了 1 万多个人的生活,他们从哪里来,如何生活,家庭状况如何。我原本想要以这种方式做调研,在那里工作,至少生活一段时间。

我们去西北重新考察的时候,在熔岩塔式发电站看到了很多员工,去食堂或者搭公车,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从天津的学校毕业后,被带到甘肃,从此在这里工作。看门的大爷是河北人,一年只能回一次家,但他说他甚至不想回家。如果没有长时间的交流和生活,是很难体会他们的孤独感的。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希望能够对可再生能源发电厂的工人进行探访。

敦煌熔岩塔式光热发电站(摄影:张立)

七月  我希望能够了解我父母那一代,在年轻时是如何生活的?有没有面临环境问题?可能环境问题始终存在,只是在那个阶段还不是主要问题,我希望能够通过人和人的关系来探讨原因。

比如在我们想象中的“自然”,好像必须是绿色的大自然,那么城市属于自然吗?路边的杂草属于自然吗?这些问题似乎一直藏在我们的生活中,只有我们主动关注,才能够让它和我们的生活产生一下真实的联系。

秦言  七月中旬,我去了阿拉斯加的卡特迈国家公园和自然保护区取材。主要目的是观察棕熊,同时卡特迈也会是小说的主要地点之一。卡特迈能成为观熊圣地,全靠三文鱼洄游。每年七月,三文鱼会沿河逆流而上,跃上公园里的布鲁克斯瀑布,前往瀑布上游的湖产卵,然后就在湖里慢慢死去。三文鱼不是只跳一次,就能保证跳上瀑布的。很多鱼都需要在瀑布下逆着水流反复尝试,甚至有的鱼游不到瀑布,就筋疲力尽地死掉了。当鱼在瀑布下蓄力时,当鱼终于跳上瀑布时,就会有棕熊老练地把它们一掌拍住,吃掉,成为自己过冬的肥膘。

阿拉斯加卡特迈国家公园内棕熊正在捕食三文鱼(摄影:秦言)

卡特迈国家公园在瀑布旁边修了一个架高的观景台。这个观景台就是公园最好的观熊地点。游客可以在这里观察瀑布上下正在抓鱼的熊。但问题是,公园里的熊太多了。我是坐水上飞机到的公园,飞机上的乘客刚下了一半,就看到一只熊从河岸走过去,先下的乘客赶紧又爬回飞机,隔着舷窗目送熊走远。

舷窗外的棕熊(摄影:秦言)

下了飞机,上完安全课,要走一段两公里多的步道到观景台。七月份这条路上熊也非常多。我去了两次观景台,都在步道上遇到了熊。安全课要求人最少离熊 50 米远,但根本做不到。因为熊面对人完全不会害怕,它们会继续沿着路向前走——熊也知道路好走。当离熊太近的时候,我们只能退到树林里,隔着几米的距离,目送熊走过。去观景台的两公里路,因为遇到了熊要走一个多小时。也不知道该是说耽误了看熊,还是提前看到了熊。

我在卡特迈,除去观察熊,也体会到了去人类中心的视角。在卡特迈,人与熊遭遇,需要退避的是人,走在路上的是熊。在观景台的入口有一道门,关在里面的是人,在外面吃三文鱼自助的是熊。所以在写作时,我也会注意,故事里的熊是独立的主体,而不是人的助手。

同时,我也了解到了关于三文鱼洄游的更多知识。熊抓到三文鱼之后,只吃几口就扔到岸边,接着海鸟会去吃剩饭,再剩下的,会化为肥料滋养森林。三文鱼洄游的过程,也是从海洋到陆地的巨大养分和能量输送的过程。所以说,不需要对棕熊做任何假设,它们就已经是洋流专家和生态专家了。

在熊之外,我也在查阅海洋能源的资料。故事中的海洋是难题,也是解答。海洋中蕴藏着潮汐能、洋流能、温差能、盐差能等等可再生能源形式,海洋能的理论储藏量远远大于人类现在的能源消耗量。但目前,海洋能的开发成本高、技术难度大、归属权有争议,暂时无法得到有效利用。拓展一下海洋能的定义,深海风能也有类似的问题。在海洋能方面,我的关注点是最新的技术与限制。有一些挑战在现实里可能一时得不到解决,但我希望至少在我的故事里,人类能向可再生能源,能向拯救自己,向前迈出一步。当然,可能要借助一点来自熊的帮助。

通过创作,带来更多观念意识上的转变

吴琦  想请各位讲讲你们各自的创作、调研进度,以及有什么可以分享的故事?

孙纪元  我的非虚构故事还会穿插另外一个故事,有一个来中国拍摄纪录片的导演,叫尤里斯·伊文思,他在抗战时期就来过延安,和中国建立了联系,延安第一台电影摄影机就是他捐献的。后来他受邀来拍摄一个纪录片,叫做《愚公移山》。拍摄持续了七八年之久,在这期间,他一直以一个外国人的身份努力记录中国人的真实情况。在他去世的前一年,他又回到中国,拍了一部影片叫《风的故事》,把自己对中国的感情、对生命的理解和自己的叙事都放进了纪录片中。

纪录片《风的故事》

我对于可再生能源的态度也是如此,我们看到许多官方报道,基本都是企业公开的数据,也会看见一些报道,说这类能源如何不好,我想知道在这两极之间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样,想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见真实在发生的东西。

张颖  从汕头回来之后,我就开始在作品的骨架中填肉。我的主角是个孤独的男人,我想要探讨人本身,和人面对大海的心境。随着了解越来越多,我的写作也变得越来越明确,我自己也很期待把这个故事写完。

七月  我现阶段是在整理之前陆陆续续记录的一些片段性文字。在我小学期间,我家是开书店的,这段经历就牵扯到了很多关于能源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我爸没有去矿场工作?为什么北方的经济一直相对落后于南方?这些都可能会融合在我的作品中。还有一些我目前还无法理解的事,如果我还未能给出一个答案,那么在创作中,我会先自我消化,再体现在作品中。

张立  我们一直在考虑摄影跟漫画形式的融合问题,目前想要将漫画跟摄影作为两条不同时间线的形式,相互串联起来,漫画部分是未来进行时,而摄影是我们现在的生活,是一个相互嵌套的关系。

我们故事的发生地选在西北,我们在去年走了一遍河西走廊后,发现它其实是各种不同能源类型的聚集地,除了传统的火电厂,还有一些光伏和熔岩塔。这些能源给人的感受非常直观,在看见海上风电时,是一种很自然、舒服的状态,但听说在一些西北的矿场中,几百米深的矿道,汽车可以直接开进去,那是一种满目疮痍的场景。这些视觉的感受,能够映射人与自然的关系。因此各种能源类型的图像也会是我们创作的重点。

酒泉至敦煌段高速路旁的风电站(摄影:张立)

佳末  最近在想故事大纲时,我想到了塔可夫斯基的《飞向太空》。《飞向太空》的前 40 分钟拍摄了许多主角家乡的自然风光,如果没有这些镜头,那么当他离家到达外太空时,他对于地球的怀念就没有那么深刻了。如何在去人类中心主义的主题当中,将自然的比例提高?这是我们正在构想的内容。

电影《飞向太空》

吴琦  我们以气候、能源、可再生为主题做了这样的活动,并在未来呈现出各自的作品,这一切跟读者在多大意义上完成了沟通?读者可以从作品中得到些什么?

孙纪元  我希望能够让更多人了解在能源转型的大背景下,曾经发生的故事,并重新看待我们之后将要做的事,去畅想在可再生能源背景下新的组织方式。

张颖  我的故事目前有一个很家常的开头,任何人都能够走进来,进来之后,就能看见非常热闹的陆地,但主人公在海上很孤独。我希望这个剧本走到结尾,主人公能够从一个茫然的处境,转为有意识地选择进入大海,这种孤独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人类来说都是有益的。我希望读者在读完之后,能够把心收回自己身边,更关爱自己、关爱自然,进入一个更柔和、平和的状态。

七月  我的出发点特别简单,就是想要呈现出一个普通人,如何把大的社会议题和个人的历史联系起来。环境的问题太大,但一定会牵涉进个人的生活,比如能源似乎直接指向发展问题,但其中也有人的欲望。我们应该往哪里发展?我们的欲望应该是什么样的?如果读者能开始考虑这些问题,我的创作就算是成功的。

张立  刚刚聊到关灯让我意识到这的确是一个契约或者欲望的问题,我们为什么要发展这些条件?这是否是我们真正需要的?我最近看见一些新闻,很多企业的领导者说发展人工智能的瓶颈是能源,但其实与人工智能相对的还有一个概念,叫自然智能,即自然的发展本身并不需要人的干预,现在出现的问题反而是我们过度参与其中造成的。

海德格尔一直在说,技术造成了人与自然的隔阂,导致人的异化和物的沦丧,这都是我们自以为是的结果。他提出的方案很浪漫,就是沉思、艺术和诗。我认为这个活动中的每一个参与者,包括今天能够来到现场的大家,都是某种行动者。我想行动的意义不仅在于创作是否真的能够产生类似于随手关灯这样实际的作用,重要之处在于通过自己的行动,带来更多观念意识上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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